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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主子英明。”袁斌適時地恭維。
靖王扯了扯嘴角，慵懶的換了個坐姿。“不過一個九品縣令而已，也值得這般費心思？那劉氏還真是好算計啊！”
靖王雖未見過那宋侍郎的夫人，但從那些傳聞裏也能窺探出一二。能逼著宋侍郎停妻另娶卻不惹來一絲一毫的閑言碎語，甚至還能得到太後的誇獎，的確是有幾分本事的。也難怪那宋孟氏不管不顧的帶著宋霖兄弟二人逃了出來，若真的留在宋府，焉能有命活到現在？
“主子，您看？”袁斌見靖王半天沒有回應，小心翼翼的問了一句。
“本王身子不適，不宜見客，你派人打發了吧。”靖王何等的尊貴，豈是什麽阿貓阿狗都能近身的。別說是一個區區縣令了，就算是丞相大人登門，他也不一定願意見。
袁斌應了一聲，正要出去回話，卻聽見靖王又加了這麽一句。“順便告訴劉縣令，宋家長子已投入本王麾下，讓他掂量著點兒。”
袁斌恭敬地應承下來，躬身出去了。
那劉縣令吃了閉門羹，心裏有些不大痛快。又得知宋霖成了靖王的人，想起臨行前堂姐的交待，不由得一陣頭疼。
新官上任三把火，劉縣令也不例外。
因著前任楊縣令做了許多令百姓叫苦不疊的暴行，百姓們對當官的都沒什麽好感。故而，劉縣令上任第一天，就讓衙役們敲鑼打鼓，走街串巷，將百姓們召集到縣衙門口，好一番言語安慰。甚至，還給那些冤死的人平了反，倒是贏得了不少的民心。
葉歡從針線鋪子出來，就聽見周圍的人都在議論。
“這位縣官老爺看起來溫文爾雅，應該不會像前頭那位那般魚肉咱百姓吧？”
“這哪兒說得準吶！官字生來兩個口，舌頭無骨任你拗，都一樣！”
“我覺得這位縣太爺是個好的，他可是替那冤死的兩家平了反，還發放了撫恤銀子呢。”
“這冤案可是上頭給平反的，關縣太爺什麽事兒啊！”
“就是，這送水人情的事兒，只用動動嘴皮子，誰不會？！”
葉歡聽了這些議論，不由得暗笑。
看來，清平縣的百姓都是被上一任楊縣令給欺壓得太厲害，以至於對誰都保持著戒心。想來也是啊，那楊縣令橫行霸道十數年，缺德事可沒少做，這才兜人憎恨。新來的縣官看著還好，但知人知面不知心，誰知道他會不會是下一個楊縣令呢？
葉歡倒是沒有多想，反正與縣太爺打交道的時候不多，便沒放在心上。
來到葉記的時候，宋霖已經在那裏了。雲生見到葉歡，殷勤的喚了聲姑奶奶，惹得葉歡一陣面紅耳赤。“又不是官宦人家，做什麽這麽叫。聽著怪別扭的，還是叫葉娘子吧。”
雲生撓了撓後腦勺，應了一聲。
“可找到小叔了？”葉歡這話，自然是對宋霖說的。
宋霖嗯了一聲。“聽說被同窗請去家裏喝喜酒了，走得匆忙，沒來得及回家一趟。”
葉歡知道了事情的原委，頓時放了心。
小兩口在鋪子裏轉了一圈，就回去了。葉歡見宋霖兩手空空，不由得感到好奇。“不是說有東西要買？”
宋霖怔了怔，然後似乎想起了些什麽，從袖子裏摸出一個幹凈的帕子來。他小心翼翼的將帕子展開，露出裏頭的一根銀簪子來。這銀簪名為梅花簪，末尾精雕細琢著幾朵怒放的梅花，下頭還有幾縷葉子狀的流蘇，風輕輕吹過便會隨風而動，煞是好看。
葉歡看了看那簪子，眼底不由得露出欣喜。
他這是買來送她的？
“上回聘禮準備的倉促，沒能仔細挑選。這支簪子看著別致，想來你會喜歡，便買了下來。”宋霖上前，親手將簪子插入葉歡的發間。
葉歡擡手摸了摸那簪子，根子不由得泛紅。幸好這邊的巷子平時沒什麽人路過，否則葉歡定會羞地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。
“可喜歡？”他輕聲問道。
葉歡嗯了一聲，輕輕點頭。
宋霖見她面若桃花，含羞帶怯，心中也忍不住歡喜。離別在即，這是他最後能為她做的了。這一去，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回來，兩人正值新婚燕爾，離別的滋味自然不好受。
可他不甘就這麽平庸一輩子，居於人下。宋家那邊兒虎視眈眈，他若不奮力爭取，怕是一輩子要被人掣肘。所以，就算是前途渺茫他也要去拼一拼。即便不是為了自個兒，也要替宋孟氏宋堯還有葉歡掙一份功名回來，努力成為他們堅強的後盾，讓他們不再受人欺淩。
回去的時候，宋孟氏正坐在門口歇火。看到葉歡頭上的銀簪，她心裏便有了數。宋霖離家在即，宋孟氏也不想多說什麽，只交待葉歡幫著收拾好行囊。
這一晚，葉歡註定要失眠了。這幾日的相處，她好不容易了解了他一些，有了幾分感情，卻又要生生的分離，心裏肯定不好受。
宋霖一上床就去扯她的衣帶，顯得有些急不可耐。分別在即，他心裏也不是個滋味兒。對於一個剛開了葷嘗到甜頭的熱血男兒來說，想著日後可能要禁欲，那是絕對不能容忍的。所以，這一刻，他想要記住她身上的味道，即便是日後只能在夢裏回味也好。
葉歡被他翻來覆去的折騰，起初還有些情緒。後來被撩撥的失去力氣，便漸漸地生出幾分不舍來，於是纏著他的腰身，努力地配合起來。兩人達成了默契，魚水之歡自然更上一層樓。等到屋子裏安靜下來，已經是後半夜了。
葉歡雖然極累，卻舍不得入睡。
她怔怔的捧著他的臉，看了又看，仿佛想要永遠都記住這一刻。
宋霖面皮有些薄，被她看到久了，神色便有些不自在。“幹嘛這麽盯著我，有什麽好看的？”
葉歡的手指在他的臉上摩挲徘徊，就是不想收回來。“你這一去，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回來。我想把你看仔細，在夢裏見一見也是好的。”
106心事
葉歡說著，都忍不住落下淚來。
宋霖最怕女人哭哭啼啼的樣子了，忙撫著她的被安慰道：“又不是不回來了......等到了那邊，我每隔半個月就寫一封信回來可好？”
“真的？”葉歡吸了吸鼻子，努力地將眼淚逼回去。
“男子漢大丈夫，一言既出駟馬難追。”宋霖一本正經的說道。
“這可是你說的。”葉歡得了他的保證，這才將手縮回來，將頭埋進他的胸膛。“若是食言，我便再不理你了！”
宋霖知道葉歡有些小脾氣，認定的事情很難輕易改變，不得不耐著性子哄道：“好，若我食言，便讓我......”
他本想賭咒發誓一番的，只是話還未說出口就被葉歡擡起的手捂住了。
“不許瞎說！”葉歡膽戰心驚的瞪了他一眼。
宋霖知道媳婦兒是真的心疼他，不由咧著嘴笑了。兩人膩歪了一陣，宋霖怕她太過勞累，於是將人摟緊，哄著睡了。
葉歡確實是累極了，在他的溫柔哄勸下，不知不覺的就睡了過去。
第二天天還沒亮，宋霖就拎著包袱出了門。葉歡睡得迷迷糊糊的，不自覺的摸了摸身旁，結果什麽都沒摸到，頓時驚醒過來。
想著宋霖已經離開，葉歡不禁潸然淚下。
他走了，他連句告別的話都沒有就走了！
宋孟氏聽到屋子裏的啜泣聲，眼眶也跟著犯了紅。但想著兒媳婦的不易，便沒進屋去勸。宋堯是唯一一個跟宋霖道過別的，此刻他正站在院子裏，望著北邊兒，遲遲不肯收回目光。若不是為了這個家，大哥也不會想著去投軍。他發誓，一定要在會試裏拿下好名次，也好在哥哥不在的這段日子守好這個家。
日子過得飛快，很快便到了五月初五端午節。端午在北明還有個別稱，叫做五月女兒節。每年這個時候，姑娘們戴艾葉、五毒靈符，可以隨意在街上行走。其實，女兒節也不拘於五月初五這一天，自五月初一至初五日都是女兒節，這一天姑娘們裝扮一新，外出游玩，出嫁女亦可以歸寧。
這天一大早，葉歡就起來生火做飯。吃完飯，葉歡便委婉的說了要回娘家的事。宋孟氏倒是沒有阻攔，還準備了不少的東西讓她帶上。
“我吃了午飯就回。”自宋霖離開之後，葉歡的心裏就一直不大松開。但因為是出了嫁的人了，規矩還是要守的。
宋孟氏不緊不慢的抹著桌子，淡淡的說道：“也不用太趕，若是家裏有事，耽擱一兩天也不打緊。”
葉歡乖乖的應了，但卻沒打算在娘家多待。
就算她肯，趙氏必定是不肯的。
自打出嫁之後，趙氏便將規矩也立了起來，即便是在鎮子上碰到了，也不會多留她，一直催促著她回去伺候婆母，不敢有絲毫怠慢。
葉歡拎著個包袱出了門，恰逢村子裏有人到鎮子上來置辦東西，便順路坐了牛車回去，倒是節省了不少時間。
趙氏見葉歡回來，高興地不得了。以前天天見得照面兒不覺得稀罕，出嫁之後難得見上一回，倒是顯得彌足珍貴了。“這麽早就回來了，用過早飯了嗎？”
葉歡將包袱放下之後才回答趙氏的提問。“吃過了，在路上碰到了鄧嬸子，便捎帶了我一程。”
葉江經常雇鄧家的牛車，兩家也算是交好，故而見到葉歡獨自一人上路，便招呼她上了車。
“你鄧嬸子是個熱心的。”趙氏嘀咕了一句，然後又拉著葉歡問東問西，就怕她在婆家過得不如意。
葉歡素來報喜不報憂，話肯定只挑好的說。“婆婆是個明事理的，很疼我，這些東西，大多是她幫忙張羅的呢。”
“聽說她是官家出身，有沒有給你立規矩？”趙氏又問。
“跟家裏差不多，哪有那麽多規矩，您就別瞎想了。”葉歡說的都是實話，只有一點，她沒敢跟趙氏提。宋家包括宋孟氏在內，都是出口就能成章的，冷不丁蹦出個詞來，她都聽不懂。宋孟氏跟宋堯說話，她甚至都插不上嘴。縱然宋孟氏是個很講理的婆婆，從沒給過她臉色看，但她心裏這一關卻過不去，總覺得平白矮了人一頭，自卑不已。
葉歡是趙氏生的，她如何看不出她的心思。葉歡臉上雖帶著笑，但是不是發自內心的笑，她這個當娘的還能看不出來麽？
“你是我生的，我能不知道你那點子心眼兒？老實說，別瞞我！”趙氏故意板起臉來，說道。
“真的沒事！您瞧我，臉都圓了一圈呢。”葉歡擠出一抹笑容。
趙氏哼了一聲，用手指戳了戳她的額頭。“別以為你不說，我就不知情。你那婆婆是官家千金出身，骨子裏可清高著呢。這讀書人磋磨起人來，可要比那些喊打喊罵的高明得多，常常是殺人不見血的。雖說她沒有苛待了你，想必偶爾一些舉動也能戳你的心窩子，你說我說的對不對？”
葉歡張了張嘴，找不到反駁的話語。
“娘是過來人！”趙氏見她不吭聲了，便知道說中了她的心事。“想當年，你娘我嫁給你爹，還不是小心翼翼的在婆母眼皮子底下討生活？你奶也不是那惡人，但年紀輕輕就守寡，多少有些忌諱。稍不註意，就會惹得你奶不快。即便是沒有責罵，但總是擺個臉色給你瞧，那可夠你膽戰心驚一陣兒的。”
趙氏提起往事，一開口就沒完沒了，感覺歷歷在目。等覺得說夠了，才開口勸道：“你這個傻孩子！這婆母就算是對你再好，那也比不得生你養你的親娘！你受了委屈，不跟娘說，還能去哪兒說？”
葉歡咬了咬下唇，悶不吭聲。
“說吧，你到底在別扭什麽？”趙氏嘮叨了半天，總算是進入了主題。
葉歡猶豫了好一會兒，才開口吐露心聲。說起跟宋家人的相處，她列舉了好些事情。“總覺得，有些格格不入......”
趙氏作為過來人，一聽就明白了。“這就是所謂的門不當戶不對了。”
表面上看，宋家娶了葉歡回去，是撿了個大大的便宜。畢竟，葉家如今算是發家致富了，手裏頭有了些繼續，又在鎮上開了鋪子，日子過得可謂風生水起。而宋家，是個連田產都沒有的窮苦戶。雖說家裏出了個舉人，但日子過得清貧。乍一看，葉家在宋家之上。
但若真的計較起來，葉家不過是農戶出身，如今雖然經營著鋪子，但仍舊是處在社會的最底層。可宋家就不一樣了，先不說宋霖宋堯兩兄弟的出身，單說宋堯中了舉人，已有功名在身，就算是見了官老爺也可以不用下跪的。更別提不日他將進京趕考，到時候若中個進士，授了官職，那就一躍成了官家，如何是葉家能比的？
107婆家娘家
所以，說到底，還是家世不對等惹出來的麻煩！
葉歡眉眼低垂，想必也是悟出了這個道理。
趙氏見她這副沒精打采的樣子，不免心疼。“就算是門不當戶不對又如何，你已經是宋家的媳婦，是宋霖三媒六聘回去的正頭娘子。宋霖不在家，是你替他盡孝，服侍婆母，扶持小叔，這份功勞，大夥兒都看在眼裏。就算日後宋家發達了，也沒有看不起你的道理！咱堂堂正正的做人，又不偷又不搶的，也不欠他們家什麽，你給我把腰挺直咯！”
趙氏看起來嬌嬌弱弱的，但講起道理來還真是條理清楚，頭頭是道。
葉歡被她這麽一勸，突然就轉過彎兒來了。當初，又不是她逼著宋霖將她娶回去的，憑什麽覺得矮人一頭啊？！這麽一想，葉歡心裏便踏實了。
趙氏見她臉色好了許多，便知道她的話起了作用。“行了，別在這兒悲春傷秋了，鍋裏還鹵著肉呢，你也過來幫忙搭把手。”
“怎麽不見葉果？”葉歡進家門許久，那丫頭若是知道她回來，肯定撲上來了。
“說是去隔壁家借花樣子。這丫頭最近也不知道是怎麽了，居然說要學繡花，真是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！”趙氏提起小女兒，就忍不住好笑。
葉歡知道葉果的性子，就她那跳脫的性子，能安靜的坐一刻鐘就不得了了。
正說著呢，葉果就回來了。不同與往日的熱情，見了葉歡竟只是甕聲甕氣的喚了一聲就回房了。
趙氏和葉歡對視了一眼，察覺出不對勁兒來。
“娘，您去看著火，我去瞧瞧她。”葉歡猜想葉果這丫頭肯定是有了小女兒心思，便將趙氏支開，單獨進了房間。
她出嫁之後，這房間便留給葉果一個人用了。
葉歡進去的時候，葉果正悶悶的坐在妝凳上，怔怔的望著琉璃鏡出神。
“這是怎麽了？舌頭讓貓給咬了？”葉歡笑著走上前去，攬住她的肩膀。
葉果看了看葉歡，欲言又止。
“說吧，這裏又沒有外人。”葉歡進來的時候將簾子掩上了，為的就是能夠讓她暢所欲言。
葉果心裏藏不住事兒，最後還是熬不住，不等葉歡催促自個兒就招了。“跟張甜爭了兩句。”
“爭什麽了？”葉歡好奇的問。其實一直以來，她都覺得納悶兒。以張家的勢利，還有張甜那丫頭的跋扈，葉果怎麽跟她玩到一起去的？雖說兩人年紀差不多，但性子卻是千差萬別，能夠玩在一起，還真是叫人覺得不可思議。
葉果開了口，索性就劈裏啪啦竹筒倒豆子一般，添油加醋的說了起來。“張甜她娘給她定了門親事，據說是鎮上一個富戶，家裏有良田幾十畝，還有兩間鋪子。張甜不樂意，非說要嫁個有出息的......”
“那這與你何幹啊？”葉歡有些哭笑不得。
“我不過是多了句嘴，說她看中了宋二哥就直說唄，結果她就翻臉了，罵我不知羞。”葉果不過是一片好意。“我幫著她把實話說出來而已，結果她惱羞成怒，反倒是把我給罵了，真是不識好人心！”
葉歡搖了搖頭，說道：“這話，你真不該說的。”
“姐，難道你也覺得我做錯了？”葉果不服氣的紅了眼。
“首先，這是別人的家事，你本就不該多嘴。第二，事關姑娘家的名聲，你怎能隨隨便便就說出口。這樣一來，先是顯得咱沒家教，再來也於你的名聲不利。張口閉口的把男人掛在嘴上，傳出去是要叫人笑話的。”葉歡耐著性子分析道。
“明明就是她有這意思嘛......”葉果仍舊不能接受這個答案，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。
葉歡忍不住失笑。“她有這個心思，那也得由她自個兒說出來，你摻和個什麽勁兒！”
皇帝不急，急死太監，說的就是她！
葉果撅著嘴，猶不甘心。“張甜忒不講道理，以後再也不跟她玩了！”
“不玩就不玩了吧，非親非故的。再說，你也十三了，是大姑娘了，該學的都要學起來了，別還跟個小丫頭似的，整天在外頭跑。”葉歡嫁了人之後，深知還有許多不足之處，她不想葉果跟她一樣，等到出嫁之後才開始後悔。更何況，張甜家裏還有個弟弟，雖說年紀還小，可到底也十歲了。男女七歲不同席，這是自古以來的規矩，該避嫌的就要避嫌。
葉果踢了踢腳，沒有吭聲，也不知道是將葉歡的話聽了進去，還是有什麽別的心思。
葉歡勸了一會兒，便去廚房幫趙氏準備午飯去了。葉果在屋子裏生了會子悶氣，最終坐不住，也跑去廚房幫忙。
葉江去了山裏，快吃中飯的時候才回來。因著鎮上一個富戶定了套紅木的家具，所以這兩天他一直都在山裏找料子。
回到家裏，看到滿桌子香噴噴的飯菜，葉江不由嘿嘿的笑了。“肯定是歡丫頭回來了......”
能做出這種水平的飯菜，就只有出嫁的長女了。
果不其然，沒過多大會兒，葉歡便端著一碗肉湯走了進來。“爹。”
“哎，回來啦。”葉江熱情的應了一聲，笑瞇瞇的盯著葉歡左瞧右瞧。
最近一個月他很少到鎮上去，即便是去了，也沒空去看看這個出嫁的閨女，幾日不見，他的寶貝閨女似乎消瘦了不少啊。想到宋霖已經離開了近一個月，葉江心裏也惦記得慌。“女婿可有書信回來？”
葉歡搖了搖頭，道：“這才走了個把月，想必還沒到邊城吧。”
她說的輕巧，但只要一觸碰到這件事心裏就難受得緊。
趙氏聽見這父女二人的談話，忍不住瞪了葉江一眼。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！明知道閨女心裏不好受，還偏要去觸碰這個禁忌！
葉江被趙氏瞪了一眼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個兒說錯了話，忙生硬的將話題引到了一邊。“哎，不說這個了。宋二郎馬上就要進京了，東西可準備妥當了？”
提到小叔子，葉歡的臉色才稍稍好轉了一些。“準備得差不多了。就算不夠，等到了京城再置辦一些也來得及。”
“銀子不夠就問我要，別硬撐。”葉江雖然有了兒子，但兩個閨女也都是寶貝疙瘩，舍不得她們吃苦的。
葉歡嗯了一聲，卻是不會開這個口的。
108探病
婆家的人是個什麽性子，她就算沒完全摸透但也是知道一些的。借銀子這事兒，宋霖宋堯做得，她這個剛進門的媳婦卻是做不得的。尤其，還是找娘家人借，那更是落了下乘。若是叫婆母知道，不說挨罵，冷言冷語念叨幾句肯定是少不了的。
這就是所謂讀書人的骨氣！
葉歡其實很不能理解。既然做了親家，不該互相扶持，互相照顧的麽？宋家目前是處在困境，但日後保不齊就飛黃騰達了啊！她向娘家人求助，日後宋家還了這份人情不就行了，為何還死要面子活受罪呢？當然，這些話她也就能在心裏想想，絕對不敢訴之於口。
一頓飯吃得熱熱鬧鬧，暫時讓葉歡忘記了心底的那點子不快。
飯後，趙氏便去洗衣服了，葉歡和葉果在家幫忙看著葉遲。葉遲如今八個月了，正是長牙的時候，下巴上的口水就沒停過。因為吃得好，長得圓滾滾粉嘟嘟的，格外兜人喜歡。
“叫阿姐。”葉歡抱著將近二十斤的小家夥，一遍遍的教著。
然而，回應她的，只有葉遲含糊不清的啊啊嗷嗷一類的聲音。
葉果在一旁樂了，說道：“姐，弟弟還小呢，哪裏會叫人。而且，阿姐這個稱呼太難了，要教也得從簡單的教起。”
葉歡想了想，也對，於是改了個稱呼。“娘~”
“牙~”
“不是牙，是娘~”
“牙~”
葉遲似乎挺喜歡葉歡抱的，不哭不鬧，一問一答，像模像樣的。
教了好幾遍，葉遲仍舊改不過來，葉歡都有些洩氣了。“小笨蛋，都說是娘了！”
“涼~”小家夥盯著葉歡瞧了好一會兒，冷不丁的蹦出這麽一個字眼兒來。
葉歡一楞，繼而高興的笑了。“小弟，再念一遍？”
“涼~”葉遲應她的要求，又叫了一聲。
這下子，可把葉歡高興壞了。“葉果，聽到沒，他會叫娘了。”
葉果撇了撇嘴，道：“他哪裏是叫的娘，分明叫的是涼快的涼。”
“字雖然不同，但總算是叫對了啊。”葉歡可不管是哪個字，總歸音是對了。
學會了娘，葉歡又開始教葉遲叫爹。如此折騰了一番，一個時辰很快就混過去了。眼看著日頭偏西，葉歡想起已是出嫁的人了，只得起身告辭。
“天黑還早著呢，急著走幹嘛？”葉歡難得回來一趟，趙氏心裏萬分不舍。
葉歡扯了扯嘴角，勉強擠出一絲笑意來。“以後回來的時候多著呢。”
趙氏到底還是心疼閨女，怕她回去晚了婆母有意見，只得忍痛將她送到門口。在葉歡準備動身的時候，趙氏忽然想起了些什麽，對她說道：“既然回了村子，順道去瞧瞧你奶吧。聽說，她最近身上不大好，病的厲害，你這做孫女的好歹也要去探望探望，盡盡孝道。”
葉歡應了，改變路線，去了葉老大家。
葉老太病了，葉海在鎮上打理鋪子的生意，無法抽身，照顧老太太的事兒便落在了張氏這個兒媳婦的身上。不過，以張氏的性子，怕是不會盡心的伺候。
葉歡去的時候，張氏正在隔壁盧家與人閑聊，家裏就只有葉老太和葉琳二人。
葉琳的婚期定在八月中旬，所以這段日子她一直在家裏呆著，沒再跟著張氏到處跑。見到葉歡進來，她微微楞了一下。
“奶身子好些了沒？”跟這位堂姐，葉歡真沒啥說的，只這麽幹巴巴的問了一句。
葉琳回過神來，面色也是淡淡的。“在屋子裏躺著呢，說是心口疼。”
“可看過大夫？”葉歡又問。
“換了好幾個大夫瞧過了，藥也吃了一大堆，就是不見好。”葉琳領著葉歡進了屋，然後就退到了一邊。
葉老太這會兒半瞇著眼睛躺坐在床頭，因為躺著呼吸不暢，索性在背後墊了厚厚的被褥和枕頭，形成靠坐的姿態。
聽見屋子裏有人說話，葉老太吃力的睜開了眼睛。
“奶。”葉歡見老人家醒了過來，於是上前一步，坐到塌邊，伸手握住了葉老太的手。
“咳咳，是歡丫頭啊......你怎麽回來了？”葉老太見到久違見面的孫女，難得露出個笑臉。
葉歡看著瘦成一把骨頭的葉老太，心裏忍不住泛酸。前些時候她出嫁，葉老太就已經臥床不起了，沒能過去看一眼，她心裏多少有些遺憾的。“奶，今兒個端午，我回娘家來看看。”
“就端午了啊......”葉老太躺了好幾個月，早已不知道外頭是什麽光景。
葉歡從包袱裏拿出一雙新做的鞋子塞到葉老太的手裏。“沒什麽給您帶的，就做了雙鞋，您穿上試試？”
“你這孩子......大老遠的回來一趟，還惦記著我這個老婆子......”葉老太嘴巴上客氣著，但臉上的笑容卻是做不得假的。
孫女孝順，她怎麽會不高興？
葉歡順勢將新鞋子給葉老太套上，大小尺寸剛好合適。這鞋子本來是按照趙氏的尺寸做的，但因為趙氏生完葉遲之後，腳肥了不少，根本就穿不進去，這才做了順水人情給了葉老太。
“剛好一腳。”葉歡捏了捏鞋子的頂端，沒有空太多，便知道合不合適。
葉老太抿著嘴笑，顯然也是覺得滿意。“又叫你破費了。”
“一雙鞋子，哪裏就破費了。”葉歡謙虛了兩句。
葉琳在一旁瞧著，忍不住暗暗撇嘴。不就是一雙鞋子麽，難道家裏還少了她的穿的？真不知道奶心裏是怎麽想的！
葉老太拉著葉歡說了會子話，無非是問她在婆家過得好不好，葉歡言簡意賅的答了。眼看著天色不早，葉歡便沒打算多留。“奶，您保重身子，我過兩天再來看您。”
葉老太也知道做人媳婦的難處，於是點點頭，道：“出了嫁的姑娘，規矩是多了一些。那你路上小心，也別太趕了，總歸天黑的晚些，不打緊的。”
葉歡應了，站起身來走了出去。
葉琳將她送到門口，連句客套話都沒有就轉身進了屋。葉歡倒是不在意，拎著包袱上路了。
109訓誡
來的時候有牛車捎帶，倒是沒花多少時間。回去則要靠一雙腳走路，自然就要慢一些。十裏路說長不長，說短不短，葉歡又是一個人上路，總歸是有些吃力的。等走到鎮上的時候，已經過了酉時。葉歡午飯吃的東西已經克化的差不多了，頓時覺得腹中空空，饑餓難耐。可想著已經離家不遠，便只得忍耐著。好不容易熬到院子門口，葉歡心想總算是可以找東西填飽肚子了，結果走到門口一瞧，卻發現屋門上著鎖。
婆母竟不在家？
葉歡怔了一下，然後丟下包袱就往隔壁跑。“嬸子，可見過我婆婆？”
王嬸子正收被褥呢，見葉歡走過來，忙堆出一臉笑容來。“你婆婆啊，應該是走親戚去了吧？”
葉歡搖了搖頭。宋孟氏是從外地過來的，這邊哪裏會有親戚。莫非是病了？這麽一想，葉歡的心就跟著揪了起來。
王嬸子見葉歡臉色不大好，心想該不會出了什麽事吧，於是好言勸道：“你先別急，仔細想想，你婆婆可能會去拿些地方？”
宋家的事情，葉歡不好對外人說，只得含糊的說道：“想必是家裏缺了什麽東西去街上了，麻煩你了，嬸子。”
葉歡說完，不等王嬸子開口就一陣風的趕去了最近的一家藥鋪。
宋孟氏身子不好，怕不是又病了？宋堯最近幾日都有應酬，不怎麽在家吃飯，宋孟氏平時也不大愛出門，唯一能作出合理解釋的，就只有這個了。
只是，葉歡跑了好幾家藥鋪，都沒見到宋孟氏的身影。
這下子，可把葉歡給急壞了。
她急匆匆的跑到葉記，還來不及喘口氣，就追問起宋堯的下落來。
“二郎啊，他去收賬了，還沒回來呢。”雲生見是葉歡，忙放下手邊的事迎了上來。
葉歡見宋堯也不在，不由更加著急起來。
“這是咋了？”雲生見她魂不守舍的樣子，忍不住問道。
“我剛從娘家回來，家裏的門卻鎖著，我婆婆不知去了哪裏......”葉歡本就餓得慌，又來回跑著四處尋人，一雙腿早就沒力氣了。
雲生是個熱心腸的，聽說葉歡的婆母不見了，也跟著著急起來。“街上都找過了嗎？”
“鎮上的醫館藥鋪我都去過了，都沒有。”葉歡頭一回碰到這事兒，難免會驚慌失措。若是宋孟氏有個好歹，她如何對得起宋霖？
想著想著，葉歡都要落下淚來。
“大娘子別哭啊，要不咱去衙門一趟，讓他們幫著找找？”雲生是見過世面的，只要給錢，縣衙的官差也是可以幫著尋人的。
雲生說著，便拿了鎖鎖門。
葉歡完全沒了主意，只得怔怔的跟在雲生身後。
“這是出了什麽事？”
“好像聽說是走丟了人？”
“莫不是出門走親戚了吧，這大活人還能丟得了？”
“你還別說！有的人上了年紀，記性不好，迷了路也是有的。”
葉歡已經顧不上別人的談論了，直接沖著衙門去了。不過，還沒踏進衙門的大門呢，葉歡就迎面撞上了一個人，正是她遍尋不著的宋孟氏。
“娘，您怎麽在這裏，沒什麽事吧？”葉歡乍見到宋孟氏，還以為自己眼花了。待確定是自個兒的婆母之後，葉歡提著的心才落回肚子裏，三步並作兩步的上前去攙扶住她。
宋孟氏臉色看起來不大好，聽到葉歡的聲音好一會兒才擡起頭來。“你怎麽來了？”
“回來的時候見家裏的門鎖著，我問了隔壁的王嬸子，她說沒瞧見您，我有些慌，就四處尋找......”葉歡一著急，話都說不利索了。
宋孟氏見她那副著急著慌的樣子，知道她是真的擔心，於是伸手覆在她的手背上輕輕地拍了拍。“沒什麽事，走吧，回去再說。”
葉歡連忙點了點頭，扶著她往外走。
雲生見是虛驚一場，也放下心來。“大娘子，既然人找到了，那我便回去看鋪子了。”
“有勞了。”葉歡禮貌的點頭致謝。
雲生謙虛了兩句，便匆匆的離開。
畢竟男女有別。
宋孟氏打量了那雲生一眼，倒是沒說什麽。婆媳二人走回院子的時候，天已經暗了下來。葉歡接過宋孟氏遞過來的鑰匙開了門，將她扶進屋子之後才開口說道：“娘，您歇著，我去生火做飯。”
宋孟氏興許是累了吧，點了點頭，沒有吭聲。
葉歡將桌子上的油燈點上，然後便去了廚房。
宋堯帶著酒氣踏進家門的時候，飯菜剛端上桌。宋孟氏見一向不沾酒的宋堯居然喝的醉醺醺的，不由得臉色一沈。“明知不能沾酒，怎的這般不愛惜自個兒的身子，你這是往娘的胸口上戳刀子啊！”
宋堯低垂著頭，聽著宋孟氏的訓誡，不敢有半句怨言。
其實，他也不想喝的。只是，那蔣員外分外的熱情，又有生意上的來往，他若是不喝，怕得罪人，只得硬著頭皮喝了兩杯。
宋孟氏訓了好一會子，到底還是心疼兒子，只得住了嘴。“還不趕緊去梳洗一番、換身衣裳，都成什麽樣兒了！”
宋堯低低的應了一聲，跌跌撞撞的回了屋。
宋孟氏教訓小叔子，葉歡是不敢開口相勸的，一直僵硬著脊背坐在板凳上。等到宋堯回了屋子，這才小心翼翼的遞上筷子，柔聲說道：“娘，飯菜都要涼了，先用飯吧。”
宋孟氏見她如此的小心拘謹，心裏不由得又是一陣不滿。果真是小門小戶出身，遇到點兒事就畏首畏尾，這做派實在是小家子氣了些！
葉歡見宋孟氏臉色沈沈的，不敢貿然開口，又想著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，只得默默地坐在一旁扒著碗裏的白飯。
等到飯吃得差不多了，宋孟氏突然開口道：“這兩天把東西收拾一下，咱搬回村子裏去。”
葉歡楞了一下，說道：“夫君說，這裏的院子已經租到年底了，怎的......”
後面的話還未說出口，葉歡就被宋孟氏的眼神給嚇的咽了回去。
“我說什麽，你照做就是。”宋孟氏懶得跟葉歡解釋，放下這麽句話就拿起碗筷去了廚房。
葉歡哪裏還敢坐著，忙也收拾好碗筷跟了上去。
戰戰兢兢的將碗筷清洗幹凈，又將廚房收拾了一遍，葉歡這才拿了油燈回了屋。此時，已不見宋孟氏的身影，想來是回房歇著了。
回了自個兒的一方天地，葉歡才大大的松了口氣。
110病倒
與她料想的不同，宋孟氏這會子根本就不在自己的屋子裏，而是去了宋堯的房間。宋堯根本就不會喝酒，這會子酒勁兒上來了，正趴在床頭大吐特吐呢。宋孟氏心疼兒子，又不好讓葉歡這個嫂子過來小叔子的屋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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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主子英明。”袁斌適時地恭維。
靖王扯了扯嘴角，慵懶的換了個坐姿。“不過一個九品縣令而已，也值得這般費心思？那劉氏還真是好算計啊！”
靖王雖未見過那宋侍郎的夫人，但從那些傳聞裏也能窺探出一二。能逼著宋侍郎停妻另娶卻不惹來一絲一毫的閑言碎語，甚至還能得到太後的誇獎，的確是有幾分本事的。也難怪那宋孟氏不管不顧的帶著宋霖兄弟二人逃了出來，若真的留在宋府，焉能有命活到現在？
“主子，您看？”袁斌見靖王半天沒有回應，小心翼翼的問了一句。
“本王身子不適，不宜見客，你派人打發了吧。”靖王何等的尊貴，豈是什麽阿貓阿狗都能近身的。別說是一個區區縣令了，就算是丞相大人登門，他也不一定願意見。
袁斌應了一聲，正要出去回話，卻聽見靖王又加了這麽一句。“順便告訴劉縣令，宋家長子已投入本王麾下，讓他掂量著點兒。”
袁斌恭敬地應承下來，躬身出去了。
那劉縣令吃了閉門羹，心裏有些不大痛快。又得知宋霖成了靖王的人，想起臨行前堂姐的交待，不由得一陣頭疼。
新官上任三把火，劉縣令也不例外。
因著前任楊縣令做了許多令百姓叫苦不疊的暴行，百姓們對當官的都沒什麽好感。故而，劉縣令上任第一天，就讓衙役們敲鑼打鼓，走街串巷，將百姓們召集到縣衙門口，好一番言語安慰。甚至，還給那些冤死的人平了反，倒是贏得了不少的民心。
葉歡從針線鋪子出來，就聽見周圍的人都在議論。
“這位縣官老爺看起來溫文爾雅，應該不會像前頭那位那般魚肉咱百姓吧？”
“這哪兒說得準吶！官字生來兩個口，舌頭無骨任你拗，都一樣！”
“我覺得這位縣太爺是個好的，他可是替那冤死的兩家平了反，還發放了撫恤銀子呢。”
“這冤案可是上頭給平反的，關縣太爺什麽事兒啊！”
“就是，這送水人情的事兒，只用動動嘴皮子，誰不會？！”
葉歡聽了這些議論，不由得暗笑。
看來，清平縣的百姓都是被上一任楊縣令給欺壓得太厲害，以至於對誰都保持著戒心。想來也是啊，那楊縣令橫行霸道十數年，缺德事可沒少做，這才兜人憎恨。新來的縣官看著還好，但知人知面不知心，誰知道他會不會是下一個楊縣令呢？
葉歡倒是沒有多想，反正與縣太爺打交道的時候不多，便沒放在心上。
來到葉記的時候，宋霖已經在那裏了。雲生見到葉歡，殷勤的喚了聲姑奶奶，惹得葉歡一陣面紅耳赤。“又不是官宦人家，做什麽這麽叫。聽著怪別扭的，還是叫葉娘子吧。”
雲生撓了撓後腦勺，應了一聲。
“可找到小叔了？”葉歡這話，自然是對宋霖說的。
宋霖嗯了一聲。“聽說被同窗請去家裏喝喜酒了，走得匆忙，沒來得及回家一趟。”
葉歡知道了事情的原委，頓時放了心。
小兩口在鋪子裏轉了一圈，就回去了。葉歡見宋霖兩手空空，不由得感到好奇。“不是說有東西要買？”
宋霖怔了怔，然後似乎想起了些什麽，從袖子裏摸出一個幹凈的帕子來。他小心翼翼的將帕子展開，露出裏頭的一根銀簪子來。這銀簪名為梅花簪，末尾精雕細琢著幾朵怒放的梅花，下頭還有幾縷葉子狀的流蘇，風輕輕吹過便會隨風而動，煞是好看。
葉歡看了看那簪子，眼底不由得露出欣喜。
他這是買來送她的？
“上回聘禮準備的倉促，沒能仔細挑選。這支簪子看著別致，想來你會喜歡，便買了下來。”宋霖上前，親手將簪子插入葉歡的發間。
葉歡擡手摸了摸那簪子，根子不由得泛紅。幸好這邊的巷子平時沒什麽人路過，否則葉歡定會羞地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。
“可喜歡？”他輕聲問道。
葉歡嗯了一聲，輕輕點頭。
宋霖見她面若桃花，含羞帶怯，心中也忍不住歡喜。離別在即，這是他最後能為她做的了。這一去，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回來，兩人正值新婚燕爾，離別的滋味自然不好受。
可他不甘就這麽平庸一輩子，居於人下。宋家那邊兒虎視眈眈，他若不奮力爭取，怕是一輩子要被人掣肘。所以，就算是前途渺茫他也要去拼一拼。即便不是為了自個兒，也要替宋孟氏宋堯還有葉歡掙一份功名回來，努力成為他們堅強的後盾，讓他們不再受人欺淩。
回去的時候，宋孟氏正坐在門口歇火。看到葉歡頭上的銀簪，她心裏便有了數。宋霖離家在即，宋孟氏也不想多說什麽，只交待葉歡幫著收拾好行囊。
這一晚，葉歡註定要失眠了。這幾日的相處，她好不容易了解了他一些，有了幾分感情，卻又要生生的分離，心裏肯定不好受。
宋霖一上床就去扯她的衣帶，顯得有些急不可耐。分別在即，他心裏也不是個滋味兒。對於一個剛開了葷嘗到甜頭的熱血男兒來說，想著日後可能要禁欲，那是絕對不能容忍的。所以，這一刻，他想要記住她身上的味道，即便是日後只能在夢裏回味也好。
葉歡被他翻來覆去的折騰，起初還有些情緒。後來被撩撥的失去力氣，便漸漸地生出幾分不舍來，於是纏著他的腰身，努力地配合起來。兩人達成了默契，魚水之歡自然更上一層樓。等到屋子裏安靜下來，已經是後半夜了。
葉歡雖然極累，卻舍不得入睡。
她怔怔的捧著他的臉，看了又看，仿佛想要永遠都記住這一刻。
宋霖面皮有些薄，被她看到久了，神色便有些不自在。“幹嘛這麽盯著我，有什麽好看的？”
葉歡的手指在他的臉上摩挲徘徊，就是不想收回來。“你這一去，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回來。我想把你看仔細，在夢裏見一見也是好的。”
106心事
葉歡說著，都忍不住落下淚來。
宋霖最怕女人哭哭啼啼的樣子了，忙撫著她的被安慰道：“又不是不回來了......等到了那邊，我每隔半個月就寫一封信回來可好？”
“真的？”葉歡吸了吸鼻子，努力地將眼淚逼回去。
“男子漢大丈夫，一言既出駟馬難追。”宋霖一本正經的說道。
“這可是你說的。”葉歡得了他的保證，這才將手縮回來，將頭埋進他的胸膛。“若是食言，我便再不理你了！”
宋霖知道葉歡有些小脾氣，認定的事情很難輕易改變，不得不耐著性子哄道：“好，若我食言，便讓我......”
他本想賭咒發誓一番的，只是話還未說出口就被葉歡擡起的手捂住了。
“不許瞎說！”葉歡膽戰心驚的瞪了他一眼。
宋霖知道媳婦兒是真的心疼他，不由咧著嘴笑了。兩人膩歪了一陣，宋霖怕她太過勞累，於是將人摟緊，哄著睡了。
葉歡確實是累極了，在他的溫柔哄勸下，不知不覺的就睡了過去。
第二天天還沒亮，宋霖就拎著包袱出了門。葉歡睡得迷迷糊糊的，不自覺的摸了摸身旁，結果什麽都沒摸到，頓時驚醒過來。
想著宋霖已經離開，葉歡不禁潸然淚下。
他走了，他連句告別的話都沒有就走了！
宋孟氏聽到屋子裏的啜泣聲，眼眶也跟著犯了紅。但想著兒媳婦的不易，便沒進屋去勸。宋堯是唯一一個跟宋霖道過別的，此刻他正站在院子裏，望著北邊兒，遲遲不肯收回目光。若不是為了這個家，大哥也不會想著去投軍。他發誓，一定要在會試裏拿下好名次，也好在哥哥不在的這段日子守好這個家。
日子過得飛快，很快便到了五月初五端午節。端午在北明還有個別稱，叫做五月女兒節。每年這個時候，姑娘們戴艾葉、五毒靈符，可以隨意在街上行走。其實，女兒節也不拘於五月初五這一天，自五月初一至初五日都是女兒節，這一天姑娘們裝扮一新，外出游玩，出嫁女亦可以歸寧。
這天一大早，葉歡就起來生火做飯。吃完飯，葉歡便委婉的說了要回娘家的事。宋孟氏倒是沒有阻攔，還準備了不少的東西讓她帶上。
“我吃了午飯就回。”自宋霖離開之後，葉歡的心裏就一直不大松開。但因為是出了嫁的人了，規矩還是要守的。
宋孟氏不緊不慢的抹著桌子，淡淡的說道：“也不用太趕，若是家裏有事，耽擱一兩天也不打緊。”
葉歡乖乖的應了，但卻沒打算在娘家多待。
就算她肯，趙氏必定是不肯的。
自打出嫁之後，趙氏便將規矩也立了起來，即便是在鎮子上碰到了，也不會多留她，一直催促著她回去伺候婆母，不敢有絲毫怠慢。
葉歡拎著個包袱出了門，恰逢村子裏有人到鎮子上來置辦東西，便順路坐了牛車回去，倒是節省了不少時間。
趙氏見葉歡回來，高興地不得了。以前天天見得照面兒不覺得稀罕，出嫁之後難得見上一回，倒是顯得彌足珍貴了。“這麽早就回來了，用過早飯了嗎？”
葉歡將包袱放下之後才回答趙氏的提問。“吃過了，在路上碰到了鄧嬸子，便捎帶了我一程。”
葉江經常雇鄧家的牛車，兩家也算是交好，故而見到葉歡獨自一人上路，便招呼她上了車。
“你鄧嬸子是個熱心的。”趙氏嘀咕了一句，然後又拉著葉歡問東問西，就怕她在婆家過得不如意。
葉歡素來報喜不報憂，話肯定只挑好的說。“婆婆是個明事理的，很疼我，這些東西，大多是她幫忙張羅的呢。”
“聽說她是官家出身，有沒有給你立規矩？”趙氏又問。
“跟家裏差不多，哪有那麽多規矩，您就別瞎想了。”葉歡說的都是實話，只有一點，她沒敢跟趙氏提。宋家包括宋孟氏在內，都是出口就能成章的，冷不丁蹦出個詞來，她都聽不懂。宋孟氏跟宋堯說話，她甚至都插不上嘴。縱然宋孟氏是個很講理的婆婆，從沒給過她臉色看，但她心裏這一關卻過不去，總覺得平白矮了人一頭，自卑不已。
葉歡是趙氏生的，她如何看不出她的心思。葉歡臉上雖帶著笑，但是不是發自內心的笑，她這個當娘的還能看不出來麽？
“你是我生的，我能不知道你那點子心眼兒？老實說，別瞞我！”趙氏故意板起臉來，說道。
“真的沒事！您瞧我，臉都圓了一圈呢。”葉歡擠出一抹笑容。
趙氏哼了一聲，用手指戳了戳她的額頭。“別以為你不說，我就不知情。你那婆婆是官家千金出身，骨子裏可清高著呢。這讀書人磋磨起人來，可要比那些喊打喊罵的高明得多，常常是殺人不見血的。雖說她沒有苛待了你，想必偶爾一些舉動也能戳你的心窩子，你說我說的對不對？”
葉歡張了張嘴，找不到反駁的話語。
“娘是過來人！”趙氏見她不吭聲了，便知道說中了她的心事。“想當年，你娘我嫁給你爹，還不是小心翼翼的在婆母眼皮子底下討生活？你奶也不是那惡人，但年紀輕輕就守寡，多少有些忌諱。稍不註意，就會惹得你奶不快。即便是沒有責罵，但總是擺個臉色給你瞧，那可夠你膽戰心驚一陣兒的。”
趙氏提起往事，一開口就沒完沒了，感覺歷歷在目。等覺得說夠了，才開口勸道：“你這個傻孩子！這婆母就算是對你再好，那也比不得生你養你的親娘！你受了委屈，不跟娘說，還能去哪兒說？”
葉歡咬了咬下唇，悶不吭聲。
“說吧，你到底在別扭什麽？”趙氏嘮叨了半天，總算是進入了主題。
葉歡猶豫了好一會兒，才開口吐露心聲。說起跟宋家人的相處，她列舉了好些事情。“總覺得，有些格格不入......”
趙氏作為過來人，一聽就明白了。“這就是所謂的門不當戶不對了。”
表面上看，宋家娶了葉歡回去，是撿了個大大的便宜。畢竟，葉家如今算是發家致富了，手裏頭有了些繼續，又在鎮上開了鋪子，日子過得可謂風生水起。而宋家，是個連田產都沒有的窮苦戶。雖說家裏出了個舉人，但日子過得清貧。乍一看，葉家在宋家之上。
但若真的計較起來，葉家不過是農戶出身，如今雖然經營著鋪子，但仍舊是處在社會的最底層。可宋家就不一樣了，先不說宋霖宋堯兩兄弟的出身，單說宋堯中了舉人，已有功名在身，就算是見了官老爺也可以不用下跪的。更別提不日他將進京趕考，到時候若中個進士，授了官職，那就一躍成了官家，如何是葉家能比的？
107婆家娘家
所以，說到底，還是家世不對等惹出來的麻煩！
葉歡眉眼低垂，想必也是悟出了這個道理。
趙氏見她這副沒精打采的樣子，不免心疼。“就算是門不當戶不對又如何，你已經是宋家的媳婦，是宋霖三媒六聘回去的正頭娘子。宋霖不在家，是你替他盡孝，服侍婆母，扶持小叔，這份功勞，大夥兒都看在眼裏。就算日後宋家發達了，也沒有看不起你的道理！咱堂堂正正的做人，又不偷又不搶的，也不欠他們家什麽，你給我把腰挺直咯！”
趙氏看起來嬌嬌弱弱的，但講起道理來還真是條理清楚，頭頭是道。
葉歡被她這麽一勸，突然就轉過彎兒來了。當初，又不是她逼著宋霖將她娶回去的，憑什麽覺得矮人一頭啊？！這麽一想，葉歡心裏便踏實了。
趙氏見她臉色好了許多，便知道她的話起了作用。“行了，別在這兒悲春傷秋了，鍋裏還鹵著肉呢，你也過來幫忙搭把手。”
“怎麽不見葉果？”葉歡進家門許久，那丫頭若是知道她回來，肯定撲上來了。
“說是去隔壁家借花樣子。這丫頭最近也不知道是怎麽了，居然說要學繡花，真是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！”趙氏提起小女兒，就忍不住好笑。
葉歡知道葉果的性子，就她那跳脫的性子，能安靜的坐一刻鐘就不得了了。
正說著呢，葉果就回來了。不同與往日的熱情，見了葉歡竟只是甕聲甕氣的喚了一聲就回房了。
趙氏和葉歡對視了一眼，察覺出不對勁兒來。
“娘，您去看著火，我去瞧瞧她。”葉歡猜想葉果這丫頭肯定是有了小女兒心思，便將趙氏支開，單獨進了房間。
她出嫁之後，這房間便留給葉果一個人用了。
葉歡進去的時候，葉果正悶悶的坐在妝凳上，怔怔的望著琉璃鏡出神。
“這是怎麽了？舌頭讓貓給咬了？”葉歡笑著走上前去，攬住她的肩膀。
葉果看了看葉歡，欲言又止。
“說吧，這裏又沒有外人。”葉歡進來的時候將簾子掩上了，為的就是能夠讓她暢所欲言。
葉果心裏藏不住事兒，最後還是熬不住，不等葉歡催促自個兒就招了。“跟張甜爭了兩句。”
“爭什麽了？”葉歡好奇的問。其實一直以來，她都覺得納悶兒。以張家的勢利，還有張甜那丫頭的跋扈，葉果怎麽跟她玩到一起去的？雖說兩人年紀差不多，但性子卻是千差萬別，能夠玩在一起，還真是叫人覺得不可思議。
葉果開了口，索性就劈裏啪啦竹筒倒豆子一般，添油加醋的說了起來。“張甜她娘給她定了門親事，據說是鎮上一個富戶，家裏有良田幾十畝，還有兩間鋪子。張甜不樂意，非說要嫁個有出息的......”
“那這與你何幹啊？”葉歡有些哭笑不得。
“我不過是多了句嘴，說她看中了宋二哥就直說唄，結果她就翻臉了，罵我不知羞。”葉果不過是一片好意。“我幫著她把實話說出來而已，結果她惱羞成怒，反倒是把我給罵了，真是不識好人心！”
葉歡搖了搖頭，說道：“這話，你真不該說的。”
“姐，難道你也覺得我做錯了？”葉果不服氣的紅了眼。
“首先，這是別人的家事，你本就不該多嘴。第二，事關姑娘家的名聲，你怎能隨隨便便就說出口。這樣一來，先是顯得咱沒家教，再來也於你的名聲不利。張口閉口的把男人掛在嘴上，傳出去是要叫人笑話的。”葉歡耐著性子分析道。
“明明就是她有這意思嘛......”葉果仍舊不能接受這個答案，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。
葉歡忍不住失笑。“她有這個心思，那也得由她自個兒說出來，你摻和個什麽勁兒！”
皇帝不急，急死太監，說的就是她！
葉果撅著嘴，猶不甘心。“張甜忒不講道理，以後再也不跟她玩了！”
“不玩就不玩了吧，非親非故的。再說，你也十三了，是大姑娘了，該學的都要學起來了，別還跟個小丫頭似的，整天在外頭跑。”葉歡嫁了人之後，深知還有許多不足之處，她不想葉果跟她一樣，等到出嫁之後才開始後悔。更何況，張甜家裏還有個弟弟，雖說年紀還小，可到底也十歲了。男女七歲不同席，這是自古以來的規矩，該避嫌的就要避嫌。
葉果踢了踢腳，沒有吭聲，也不知道是將葉歡的話聽了進去，還是有什麽別的心思。
葉歡勸了一會兒，便去廚房幫趙氏準備午飯去了。葉果在屋子裏生了會子悶氣，最終坐不住，也跑去廚房幫忙。
葉江去了山裏，快吃中飯的時候才回來。因著鎮上一個富戶定了套紅木的家具，所以這兩天他一直都在山裏找料子。
回到家裏，看到滿桌子香噴噴的飯菜，葉江不由嘿嘿的笑了。“肯定是歡丫頭回來了......”
能做出這種水平的飯菜，就只有出嫁的長女了。
果不其然，沒過多大會兒，葉歡便端著一碗肉湯走了進來。“爹。”
“哎，回來啦。”葉江熱情的應了一聲，笑瞇瞇的盯著葉歡左瞧右瞧。
最近一個月他很少到鎮上去，即便是去了，也沒空去看看這個出嫁的閨女，幾日不見，他的寶貝閨女似乎消瘦了不少啊。想到宋霖已經離開了近一個月，葉江心裏也惦記得慌。“女婿可有書信回來？”
葉歡搖了搖頭，道：“這才走了個把月，想必還沒到邊城吧。”
她說的輕巧，但只要一觸碰到這件事心裏就難受得緊。
趙氏聽見這父女二人的談話，忍不住瞪了葉江一眼。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！明知道閨女心裏不好受，還偏要去觸碰這個禁忌！
葉江被趙氏瞪了一眼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個兒說錯了話，忙生硬的將話題引到了一邊。“哎，不說這個了。宋二郎馬上就要進京了，東西可準備妥當了？”
提到小叔子，葉歡的臉色才稍稍好轉了一些。“準備得差不多了。就算不夠，等到了京城再置辦一些也來得及。”
“銀子不夠就問我要，別硬撐。”葉江雖然有了兒子，但兩個閨女也都是寶貝疙瘩，舍不得她們吃苦的。
葉歡嗯了一聲，卻是不會開這個口的。
108探病
婆家的人是個什麽性子，她就算沒完全摸透但也是知道一些的。借銀子這事兒，宋霖宋堯做得，她這個剛進門的媳婦卻是做不得的。尤其，還是找娘家人借，那更是落了下乘。若是叫婆母知道，不說挨罵，冷言冷語念叨幾句肯定是少不了的。
這就是所謂讀書人的骨氣！
葉歡其實很不能理解。既然做了親家，不該互相扶持，互相照顧的麽？宋家目前是處在困境，但日後保不齊就飛黃騰達了啊！她向娘家人求助，日後宋家還了這份人情不就行了，為何還死要面子活受罪呢？當然，這些話她也就能在心裏想想，絕對不敢訴之於口。
一頓飯吃得熱熱鬧鬧，暫時讓葉歡忘記了心底的那點子不快。
飯後，趙氏便去洗衣服了，葉歡和葉果在家幫忙看著葉遲。葉遲如今八個月了，正是長牙的時候，下巴上的口水就沒停過。因為吃得好，長得圓滾滾粉嘟嘟的，格外兜人喜歡。
“叫阿姐。”葉歡抱著將近二十斤的小家夥，一遍遍的教著。
然而，回應她的，只有葉遲含糊不清的啊啊嗷嗷一類的聲音。
葉果在一旁樂了，說道：“姐，弟弟還小呢，哪裏會叫人。而且，阿姐這個稱呼太難了，要教也得從簡單的教起。”
葉歡想了想，也對，於是改了個稱呼。“娘~”
“牙~”
“不是牙，是娘~”
“牙~”
葉遲似乎挺喜歡葉歡抱的，不哭不鬧，一問一答，像模像樣的。
教了好幾遍，葉遲仍舊改不過來，葉歡都有些洩氣了。“小笨蛋，都說是娘了！”
“涼~”小家夥盯著葉歡瞧了好一會兒，冷不丁的蹦出這麽一個字眼兒來。
葉歡一楞，繼而高興的笑了。“小弟，再念一遍？”
“涼~”葉遲應她的要求，又叫了一聲。
這下子，可把葉歡高興壞了。“葉果，聽到沒，他會叫娘了。”
葉果撇了撇嘴，道：“他哪裏是叫的娘，分明叫的是涼快的涼。”
“字雖然不同，但總算是叫對了啊。”葉歡可不管是哪個字，總歸音是對了。
學會了娘，葉歡又開始教葉遲叫爹。如此折騰了一番，一個時辰很快就混過去了。眼看著日頭偏西，葉歡想起已是出嫁的人了，只得起身告辭。
“天黑還早著呢，急著走幹嘛？”葉歡難得回來一趟，趙氏心裏萬分不舍。
葉歡扯了扯嘴角，勉強擠出一絲笑意來。“以後回來的時候多著呢。”
趙氏到底還是心疼閨女，怕她回去晚了婆母有意見，只得忍痛將她送到門口。在葉歡準備動身的時候，趙氏忽然想起了些什麽，對她說道：“既然回了村子，順道去瞧瞧你奶吧。聽說，她最近身上不大好，病的厲害，你這做孫女的好歹也要去探望探望，盡盡孝道。”
葉歡應了，改變路線，去了葉老大家。
葉老太病了，葉海在鎮上打理鋪子的生意，無法抽身，照顧老太太的事兒便落在了張氏這個兒媳婦的身上。不過，以張氏的性子，怕是不會盡心的伺候。
葉歡去的時候，張氏正在隔壁盧家與人閑聊，家裏就只有葉老太和葉琳二人。
葉琳的婚期定在八月中旬，所以這段日子她一直在家裏呆著，沒再跟著張氏到處跑。見到葉歡進來，她微微楞了一下。
“奶身子好些了沒？”跟這位堂姐，葉歡真沒啥說的，只這麽幹巴巴的問了一句。
葉琳回過神來，面色也是淡淡的。“在屋子裏躺著呢，說是心口疼。”
“可看過大夫？”葉歡又問。
“換了好幾個大夫瞧過了，藥也吃了一大堆，就是不見好。”葉琳領著葉歡進了屋，然後就退到了一邊。
葉老太這會兒半瞇著眼睛躺坐在床頭，因為躺著呼吸不暢，索性在背後墊了厚厚的被褥和枕頭，形成靠坐的姿態。
聽見屋子裏有人說話，葉老太吃力的睜開了眼睛。
“奶。”葉歡見老人家醒了過來，於是上前一步，坐到塌邊，伸手握住了葉老太的手。
“咳咳，是歡丫頭啊......你怎麽回來了？”葉老太見到久違見面的孫女，難得露出個笑臉。
葉歡看著瘦成一把骨頭的葉老太，心裏忍不住泛酸。前些時候她出嫁，葉老太就已經臥床不起了，沒能過去看一眼，她心裏多少有些遺憾的。“奶，今兒個端午，我回娘家來看看。”
“就端午了啊......”葉老太躺了好幾個月，早已不知道外頭是什麽光景。
葉歡從包袱裏拿出一雙新做的鞋子塞到葉老太的手裏。“沒什麽給您帶的，就做了雙鞋，您穿上試試？”
“你這孩子......大老遠的回來一趟，還惦記著我這個老婆子......”葉老太嘴巴上客氣著，但臉上的笑容卻是做不得假的。
孫女孝順，她怎麽會不高興？
葉歡順勢將新鞋子給葉老太套上，大小尺寸剛好合適。這鞋子本來是按照趙氏的尺寸做的，但因為趙氏生完葉遲之後，腳肥了不少，根本就穿不進去，這才做了順水人情給了葉老太。
“剛好一腳。”葉歡捏了捏鞋子的頂端，沒有空太多，便知道合不合適。
葉老太抿著嘴笑，顯然也是覺得滿意。“又叫你破費了。”
“一雙鞋子，哪裏就破費了。”葉歡謙虛了兩句。
葉琳在一旁瞧著，忍不住暗暗撇嘴。不就是一雙鞋子麽，難道家裏還少了她的穿的？真不知道奶心裏是怎麽想的！
葉老太拉著葉歡說了會子話，無非是問她在婆家過得好不好，葉歡言簡意賅的答了。眼看著天色不早，葉歡便沒打算多留。“奶，您保重身子，我過兩天再來看您。”
葉老太也知道做人媳婦的難處，於是點點頭，道：“出了嫁的姑娘，規矩是多了一些。那你路上小心，也別太趕了，總歸天黑的晚些，不打緊的。”
葉歡應了，站起身來走了出去。
葉琳將她送到門口，連句客套話都沒有就轉身進了屋。葉歡倒是不在意，拎著包袱上路了。
109訓誡
來的時候有牛車捎帶，倒是沒花多少時間。回去則要靠一雙腳走路，自然就要慢一些。十裏路說長不長，說短不短，葉歡又是一個人上路，總歸是有些吃力的。等走到鎮上的時候，已經過了酉時。葉歡午飯吃的東西已經克化的差不多了，頓時覺得腹中空空，饑餓難耐。可想著已經離家不遠，便只得忍耐著。好不容易熬到院子門口，葉歡心想總算是可以找東西填飽肚子了，結果走到門口一瞧，卻發現屋門上著鎖。
婆母竟不在家？
葉歡怔了一下，然後丟下包袱就往隔壁跑。“嬸子，可見過我婆婆？”
王嬸子正收被褥呢，見葉歡走過來，忙堆出一臉笑容來。“你婆婆啊，應該是走親戚去了吧？”
葉歡搖了搖頭。宋孟氏是從外地過來的，這邊哪裏會有親戚。莫非是病了？這麽一想，葉歡的心就跟著揪了起來。
王嬸子見葉歡臉色不大好，心想該不會出了什麽事吧，於是好言勸道：“你先別急，仔細想想，你婆婆可能會去拿些地方？”
宋家的事情，葉歡不好對外人說，只得含糊的說道：“想必是家裏缺了什麽東西去街上了，麻煩你了，嬸子。”
葉歡說完，不等王嬸子開口就一陣風的趕去了最近的一家藥鋪。
宋孟氏身子不好，怕不是又病了？宋堯最近幾日都有應酬，不怎麽在家吃飯，宋孟氏平時也不大愛出門，唯一能作出合理解釋的，就只有這個了。
只是，葉歡跑了好幾家藥鋪，都沒見到宋孟氏的身影。
這下子，可把葉歡給急壞了。
她急匆匆的跑到葉記，還來不及喘口氣，就追問起宋堯的下落來。
“二郎啊，他去收賬了，還沒回來呢。”雲生見是葉歡，忙放下手邊的事迎了上來。
葉歡見宋堯也不在，不由更加著急起來。
“這是咋了？”雲生見她魂不守舍的樣子，忍不住問道。
“我剛從娘家回來，家裏的門卻鎖著，我婆婆不知去了哪裏......”葉歡本就餓得慌，又來回跑著四處尋人，一雙腿早就沒力氣了。
雲生是個熱心腸的，聽說葉歡的婆母不見了，也跟著著急起來。“街上都找過了嗎？”
“鎮上的醫館藥鋪我都去過了，都沒有。”葉歡頭一回碰到這事兒，難免會驚慌失措。若是宋孟氏有個好歹，她如何對得起宋霖？
想著想著，葉歡都要落下淚來。
“大娘子別哭啊，要不咱去衙門一趟，讓他們幫著找找？”雲生是見過世面的，只要給錢，縣衙的官差也是可以幫著尋人的。
雲生說著，便拿了鎖鎖門。
葉歡完全沒了主意，只得怔怔的跟在雲生身後。
“這是出了什麽事？”
“好像聽說是走丟了人？”
“莫不是出門走親戚了吧，這大活人還能丟得了？”
“你還別說！有的人上了年紀，記性不好，迷了路也是有的。”
葉歡已經顧不上別人的談論了，直接沖著衙門去了。不過，還沒踏進衙門的大門呢，葉歡就迎面撞上了一個人，正是她遍尋不著的宋孟氏。
“娘，您怎麽在這裏，沒什麽事吧？”葉歡乍見到宋孟氏，還以為自己眼花了。待確定是自個兒的婆母之後，葉歡提著的心才落回肚子裏，三步並作兩步的上前去攙扶住她。
宋孟氏臉色看起來不大好，聽到葉歡的聲音好一會兒才擡起頭來。“你怎麽來了？”
“回來的時候見家裏的門鎖著，我問了隔壁的王嬸子，她說沒瞧見您，我有些慌，就四處尋找......”葉歡一著急，話都說不利索了。
宋孟氏見她那副著急著慌的樣子，知道她是真的擔心，於是伸手覆在她的手背上輕輕地拍了拍。“沒什麽事，走吧，回去再說。”
葉歡連忙點了點頭，扶著她往外走。
雲生見是虛驚一場，也放下心來。“大娘子，既然人找到了，那我便回去看鋪子了。”
“有勞了。”葉歡禮貌的點頭致謝。
雲生謙虛了兩句，便匆匆的離開。
畢竟男女有別。
宋孟氏打量了那雲生一眼，倒是沒說什麽。婆媳二人走回院子的時候，天已經暗了下來。葉歡接過宋孟氏遞過來的鑰匙開了門，將她扶進屋子之後才開口說道：“娘，您歇著，我去生火做飯。”
宋孟氏興許是累了吧，點了點頭，沒有吭聲。
葉歡將桌子上的油燈點上，然後便去了廚房。
宋堯帶著酒氣踏進家門的時候，飯菜剛端上桌。宋孟氏見一向不沾酒的宋堯居然喝的醉醺醺的，不由得臉色一沈。“明知不能沾酒，怎的這般不愛惜自個兒的身子，你這是往娘的胸口上戳刀子啊！”
宋堯低垂著頭，聽著宋孟氏的訓誡，不敢有半句怨言。
其實，他也不想喝的。只是，那蔣員外分外的熱情，又有生意上的來往，他若是不喝，怕得罪人，只得硬著頭皮喝了兩杯。
宋孟氏訓了好一會子，到底還是心疼兒子，只得住了嘴。“還不趕緊去梳洗一番、換身衣裳，都成什麽樣兒了！”
宋堯低低的應了一聲，跌跌撞撞的回了屋。
宋孟氏教訓小叔子，葉歡是不敢開口相勸的，一直僵硬著脊背坐在板凳上。等到宋堯回了屋子，這才小心翼翼的遞上筷子，柔聲說道：“娘，飯菜都要涼了，先用飯吧。”
宋孟氏見她如此的小心拘謹，心裏不由得又是一陣不滿。果真是小門小戶出身，遇到點兒事就畏首畏尾，這做派實在是小家子氣了些！
葉歡見宋孟氏臉色沈沈的，不敢貿然開口，又想著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，只得默默地坐在一旁扒著碗裏的白飯。
等到飯吃得差不多了，宋孟氏突然開口道：“這兩天把東西收拾一下，咱搬回村子裏去。”
葉歡楞了一下，說道：“夫君說，這裏的院子已經租到年底了，怎的......”
後面的話還未說出口，葉歡就被宋孟氏的眼神給嚇的咽了回去。
“我說什麽，你照做就是。”宋孟氏懶得跟葉歡解釋，放下這麽句話就拿起碗筷去了廚房。
葉歡哪裏還敢坐著，忙也收拾好碗筷跟了上去。
戰戰兢兢的將碗筷清洗幹凈，又將廚房收拾了一遍，葉歡這才拿了油燈回了屋。此時，已不見宋孟氏的身影，想來是回房歇著了。
回了自個兒的一方天地，葉歡才大大的松了口氣。
110病倒
與她料想的不同，宋孟氏這會子根本就不在自己的屋子裏，而是去了宋堯的房間。宋堯根本就不會喝酒，這會子酒勁兒上來了，正趴在床頭大吐特吐呢。宋孟氏心疼兒子，又不好讓葉歡這個嫂子過來小叔子的屋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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